【修伞橙】我们已经知道 我们仍未知道
瞎想想
想得有点长……
叶修知道苏沐橙小姑娘对于他哥捡了个大活人回家，一开始的时候是拒绝的。
不过苏沐橙很懂事。她只是默默地鼓着张正在消减的包子脸，手脚麻利地多泡了一碗面。
叶修留神看了一下，虽然说是红烧牛肉的，不过没卤蛋没火腿肠，跟旁边苏沐秋小菜快堆出碗沿的香菇炖鸡差了好几个兄控的萝莉心。
苏沐秋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摸摸苏沐橙的发顶，拆了一包泡面搭档，拿了三根出来，给苏沐橙剥了一根，然后剩下两根都加给了叶修。
苏沐橙的嘴都可以挂油瓶了。她飞快地把自己那份夹出来，放在苏沐秋的面上，然后抱起泡面背过身子吸溜吸溜吃得飞快。
剩着一边的苏沐秋和叶修大眼瞪小眼。
半晌苏沐秋咳了一下：“快吃吧，面都要糊了。”
叶修从善如流地捧起碗跟着吸溜吸溜。
这俩人的节奏好像有点带感。苏沐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满足，他把火腿肠夹回给妹妹，一边费力地拨开面上的那一层小菜，一边对叶修道：“听说你在网吧通宵了好几夜？我家吃的不够，不过床还是有的，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叶修叼着根面条，看到苏沐橙小朋友听完这话之后捧着碗嘤嘤嘤地跑走了。
晚上叶修来回翻了一会儿面，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姿势，昏昏沉沉地开始入梦。
来苏家的第一晚，他记得其实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倒不是因为认床，而是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在说话，到最后压抑着音调，笑得似乎很开心。
实际上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苏沐秋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地拉开了门，门外不出所料站着他的妹妹。
苏沐橙小姑娘难得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眼。
苏沐秋被她看醒了。
“怎么了？睡不着吗？”苏沐秋声音有点哑，这几天在网吧呆得久了，嗓子烟熏火燎地疼。
苏沐橙问：“他睡床，你睡哪儿？”
苏沐秋反应了一下。他？哦，叶修。他回头看一眼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酣的人，转过来道：“我打地铺。”
苏沐橙立刻又鼓起了脸颊：“你都那么辛苦了。”
“我还好。我都习惯了。”苏沐秋半蹲着，拍拍小姑娘的肩，“沐橙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一点也不累了。”
苏沐橙很想说“你别骗我”，不过难得看到哥哥这么看重一个朋友——好吧，也许还不算是朋友，可是他愿意把他领回家——苏沐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兄妹二人生活里的外来者。
虽然看起来打游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好像也很难养啊。哥哥会吃亏的吧？
这么一想，苏沐橙踮起脚越过苏沐秋的肩头朝里望了望，昏黄的灯勾勒出一个影子，占了那张小床的大半。
“他睡相好差。”苏沐橙小声说，“所以你只能打地铺。”
苏沐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叶修朝外睡着，少年人长手长脚的确把小床塞得有些满，不过叶修身子弓得很有型，围出了一个弧度优美的半圆。
嘴里好像还在嘟囔：“再吵回你床上去睡……”
苏沐秋笑出声：“叶修他应该也没少跟别人合睡吧。看样子他们家床不小，至少是个双人的……”
他说着回过头，捏捏苏沐橙的腮帮子：“沐橙就不要担心我了，早点睡身体才能好，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苏沐橙蹙眉。在被迫做了个鬼脸的情况下，也依然坚持用眼神传达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哎呀呀，妹妹大了不好带啊。苏沐秋这么想着，脸上的笑意却更盛。可是这样的妹妹却也是鲜活有趣的。他再次感受到了诡异的满足。
苏沐橙最终还是哒哒哒地回去睡觉了。“晚安。”她挥挥手。
“晚安。”苏沐秋直起身，关上了门。
他走回床边，凝神看了叶修一会儿：“我是瞎猜的。不过……我不会真捡回了一个小少爷吧？”
苏沐秋咧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第二天叶修睁开眼猛地从床上蹦起来，然后又摔了回去，床板太硬，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筋骨都得到了升华。
苏沐秋来喊正龇牙咧嘴的叶修吃饭。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开玩笑道：“小少爷，用膳吧。”
叶修第一次逃家，还有些迷糊，应了一句道：“张姨……”接着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
苏沐秋感觉自己手气real棒！难怪最近roll点什么都roll不回来……
“还真是小少爷啊？”他走过去把薄薄的窗帘拉开。
“呃，我刚刚说话了吗？”
“……”
叶修没精打采地穿完了衣服，蹭到饭桌旁边。
只有苏沐秋在。
“你妹妹呢？”叶修问。
“早去上学了。”苏沐秋递了碗还算不那么光可鉴人的粥给他，“你这一觉睡得够香。”
是么？叶修啜了口粥想那为什么我老觉得脑袋边有嗡嗡嗡的声音？
想了一会儿，他三口两口解决了剩下的份，把他那件外套和行李箱拿了过来。
苏沐秋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像仓鼠刨洞一样把原本整整齐齐的衣物甩了满地。
“唉，小家伙真是太精了，好歹放点钱在箱子里啊！”叶修嘀咕。
最后只好把外套从里到外淘了个干净，攥着一堆不知名的东西递给苏沐秋。
“给。”
苏沐秋惊恐地接了过来：几张小额纸币、两个易拉罐环儿、一包剩三分之一的餐巾纸还有……壳都被捏扁了的烟。
“你这都是些什么？！”
“借宿费啊。”叶修理所当然道，“我不占人便宜的。”
“占个屁。”苏沐秋没好气地把东西塞回去，“睡了一晚上你作什么妖，谁说要收你钱了。”
“再说你这点东西值钱么？”
这句才是get到了华点。
叶修张了张嘴又闭上。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好像隐约觉得要这么意思意思才是对的。但是……为什么呢？
“你妹妹……苏沐橙？是不是对我有点意见？”
“少臭美啊，我妹是担心我，不管你的事。”苏沐秋挥挥手，“小丫头见不得我受累，怕我养你太辛苦。怎么样，羡慕嫉妒吧？”
羡慕嫉妒你这个妹控吗？叶修用眼神表达了不屑：我还有个天天来求合睡的兄控弟弟我才不会说呢╮(╯_╰)╭
苏沐秋话头一转，“凶神恶煞”道：“所以赶紧的赚钱去，要是没收入，我就再把你踢回网吧喝西北风。”
哟，苏沐秋大大你一副小皮鞭挥起来的神情是要闹哪样？
叶修麻利地离开了饭桌，不过一会儿又滚了回来，往正在收拾碗筷的苏沐秋手里塞了个东西。
“诶，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就当给你妹，不是骂人啊——给沐橙妹子的见面礼。你帮我转交一下。”
叶修想，反正家都已经逃了，还怕叶秋会为了借花献佛的事对他怎么酱酱酿酿吗？
反正就是仗着弟弟打不着自己呗。任性。
后来，大概是投诚用的小礼物起了效果，苏沐橙终于不对着叶修做包子脸了。
偶尔来网吧送饭的时候，还能看到自己那份盒饭里多出一个同等待遇、金灿灿的荷包蛋。
叶修还是很开心的。但是苏.大写的妹控.沐秋不高兴了，他拿一次性筷子戳自己那个蛋。
“干嘛不吃啊？”叶修莫名其妙，“下午还要赶着练级，明天得把卡寄回去了。”
“我这个蛋煎得没你那个圆……”
噗。叶修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苏沐秋有些幽怨：“你笑个鬼。”
“我没笑。我绝对没笑。”叶修不见眉眼地抹了把嘴，非常没有诚意地说：“要不我跟你换？”
“嘚瑟。”苏沐秋抽了一会儿风之后开始大口扒饭，“别以为沐橙是被你收买了。她是看在你会赚钱的份上才决定接受你的。”
“是是是，我也想着这个理由才更靠谱一点。毕竟你俩亲兄妹。”叶修弯起嘴角促狭道。
“一点也不靠谱。要是你再多练几个号，她可能眼里就没我这个哥哥了。”苏沐秋酸的不行。
叶修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出息呢，沐秋大大，有本事我们比谁练得多啊。”
“谁跟你比这个，有本事多打点材料回来研究银武啊？”
呵呵哒。╭(╯<╰)╮ ╭(╯>╰)╮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埋头继续吃盒饭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修无意问了一句：“沐橙没要那小玩意儿么？给扔了？”
苏沐秋顿了顿，正直地说：“在我这儿。”
噗。这次叶修正在喝汤，他成功地喷了出来。
“沐橙说里面都是英语会话，听着脑袋疼，就扔给我了。”
“你听着不疼？”最高学历同为初中的叶修看着他深表怀疑。
苏沐秋想了想道：“没什么吧……反正晚上睡觉的时候听着挺好，催眠。”
叶修对这个解释甘拜下风，顺便难得心疼了一下自家弟弟。
叶家弟弟名秋，饶是叶修一向皮厚也得承认，这么多年来他对叶秋实在是不够上心。
所以对着苏沐橙的时候，叶修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兄长的自觉。他粗糙地放养了叶秋这么多年，蓦然良心发现回头是岸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便把苏沐橙捧在了手掌心里。这让正牌的兄长苏沐秋得意又难过，大概就像安利成功之后，女神就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那种心理。
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事苏沐橙竟然偷偷找叶修都不乐意找自己这个亲哥哥。苏沐秋真的很受伤……
那是十多年前的苏沐橙，还没长开，白着一张含苞待放的小脸被班上男生追着喊“黄毛丫头”。偏偏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黄毛丫头”四个字实在太过名副其实，苏沐橙回来之后揪着自己的头发郁闷了好久，跑去拉叶修的衣摆。
正在拆被套换洗的苏沐秋故作正直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眼神早就已经飘到了那两人那里。
苏沐橙委委屈屈地跟叶修说了几句话，叶修愣了一会儿，嘴角带笑地回了几句，末了还摸摸苏沐橙的头顶，苏沐橙就好像被治愈了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帮忙了。
苏沐秋装作不在意地问：“沐橙啊，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苏沐橙眨眨眼：“现在没有啦。”
苏沐秋感到手指尖的软肉被拉链绞了一下，寒叶飘逸糊了他一脸。他愤愤不平地瞪向叶修。
叶修抖抖肩膀，心想八成又是苏沐秋在看他。看就看呗，哥打游戏的时候多帅！
第二天下午叶修主动说要去买泡面，对此苏沐秋充满了怀疑。于是他跟在叶修后面出了门，想看看这家伙没事儿套一件半年前穿来他们家现在已经短了小半截手臂的外套还剪了几个洞去买、泡、面，是几个意思。
叶修进了小区里的超市，出来的时候确实提了一袋花花绿绿的泡面，嘴上还多了一支烟。手上不怎么消停地玩着一个劣质的塑料打火机，时不时地点一下，好像有火焰在指尖燃烧。
然后叶修七拐八拐地跑出了小区。苏沐秋紧紧跟着，发现他走的竟然是苏沐橙学校的那个方向。
快到学校的时候，叶修停了停，把头发挠成了一个鸡窝样，点燃了烟，吞云吐雾一番之后，整个人气质忽然变得惫赖。
苏沐秋简直目瞪口呆。他看着叶修走过去，跟苏沐橙打了个招呼，一把揽过小姑娘，问她身后的几个小鬼道：“谁特么天天欺负我妹妹？”
完完全全一个地痞流氓有木有？！苏沐秋简直要崩溃了，他抽搐着嘴角跑回家，先在心里翻来覆去把叶修揍翻在地上酱酱酿酿好多遍。
苏沐橙刚推开门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她回头望望叶修，叶修淡定地把他那杀马特头型整理好，烟藏好，然后跟着苏沐橙进了屋。
苏沐秋带着耳机在竞技场——一般说来苏先生自诩是个搞研究的不太爱来这种暴力活动，但如果他去虐菜了，那说明他现在心情应该非常不好。
苏沐橙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到那可怜的小战法最后被一路押枪送上了西天。苏沐秋这才摘下了耳机，转过脸来对着他们笑：“玩得开不开心？”
苏沐橙瞬间就嘤嘤嘤了。作为一个隐性（？）的兄控，她对哥哥各种表情的含义了如指掌，像笑成这种中了500万大奖的样子，一般就逆向表示有类似被骗了500万这样的大事发生了。
怒极反笑，谁把我亲爱的哥哥逼成了这个样子？苏沐橙看叶修，叶修看天花板。
苏沐橙默默地：“我错了，我请叶修帮忙去教训欺负我的同学。”
“那同学呢？”
“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欺负女孩子，我稍微教育了一下，跟他们讲讲社会聊聊未来，其实没多大事。”叶修总结。
苏沐秋扶额：“你懂个屁！这么大点儿的男生喜欢谁才欺负谁，你就算跟他们讲半天社会主义荣辱观他们也不买你半毛钱的账。叶修大大，你上学那会儿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了吗？！”
“…⊙0⊙…”本来以为会因为欺凌弱小（？）被教训的两个人。
“我只上'下课'，然后去打游戏。所以这有关系吗？”叶修难得来一个疑问句。
“有，太有了。”苏沐秋看自家妹妹突然涨红了脸，转视角对着叶修恨铁不成钢，“这表示你之前的应对措施是错误的！信不信就算你真提着砍刀去他们照样敢捉弄沐橙？”
“那当然，毕竟法治社会，有点脑子也知道我不会真砍他们啊。”
“……你还是闭嘴吧！去把秋木苏从竞技场弄出来。”苏沐秋抓狂地下了逐客令。
叶修听话地跑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沐秋感觉他好像在笑。
他没理这眼花，揉着苏沐橙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沐橙呀，真是不好意思。”
苏沐橙鼻子有点酸酸的：“不要说这个。”她踮脚轻轻抱了一下苏沐秋，哥哥怀里是阳光晒过之后的柠檬香。她声音有些闷。
苏沐秋回抱了妹妹。
“洗个澡我们出来吃饭，乖~”忽然他恢复了元气，把妹妹向浴室推过去。在关门之前苏沐秋忽然提起嘴角眨了眨眼，“如果看到什么，先不要说，嘘……”
叶修对坐回他身边的苏沐秋提问：“一下午你都变好几次脸了，你属变形金刚的啊。”
苏沐秋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哼！”
叶修：“……”
叶修听说苏沐秋隔天亲自把苏沐橙送到了教室之后，又拉着老师在教室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从头到尾一个主题思想就是“对呀对呀我们家沐橙漂亮又乖巧还有哥哥宠，不够优秀的小男生根本看不上眼啦balabala”，搞得本来想要跟苏沐秋表扬一下苏沐橙月考成绩的老师愣是没能跟上话题插一句嘴。
再后来苏沐橙有天回家的时候绷着张脸，不一会儿噗嗤一下笑出声，原来她今天在书桌里受到一封信，本来以为是情书，打开一看居然放着张王后雄学案的切页问那道画圈的题目能不能给自己讲讲，叶修看着这俩笑得跟狐狸似的兄妹表示了无语。
不过想到那天的苏沐秋苏沐橙，叶修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白衣长裤的苏沐秋，领着他在脑后绑了个蝴蝶结的妹妹，干净清爽的两个人，好像烦躁夏日里的清风，又或者是冬日雪原上的暖阳，没由来得就是让人感到舒服惬意。
他叼着上次买来的最后一根烟，问苏沐秋道：“你是不是给沐橙换洗发水了？我闻着味道好像不太一样。”
苏沐秋看他一眼：“没错，我还给她买了护发素。营养问题一时半会儿改善不过来了，形象总是要弄好的。沐橙毕竟是女孩子。”
“行啊沐秋大大，这钱花得霸气。不过你想过我们的伙食费了没？”
“我当然想过。”苏沐秋看向叶修的眼神越发深沉，“我准备把你的烟钱扣出来补这笔开支。也就是说，这应该是你最近几个月抽的最后一支烟了。”
“我靠，不会吧。”叶修惊得烟都掉在了腿上，“苏沐秋你心真是黑啊。”
“哪里哪里，正好帮你纠正一下恶习，沐橙又不用被烟熏吸二手烟，我们还能省下一笔钱。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叶修郁闷地拍开了苏沐秋伸出的三根手指。
他小心翼翼地把烟捡起来，擦了擦，心想还好没点着，接下来就指着这个过了。
叶修把烟重新叼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苏沐秋道：“你倒是挺了解那帮小鬼的心思。莫非沐秋大大你英明神武，从前竟然也有过这样追姑娘的黑历史？”
苏沐秋：“……”
“很好，这根烟你也不用抽了。”最终苏沐秋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抢过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叶修本体受损，卒。【并没有……)
烟莫名壮烈牺牲，然而叶修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天苏沐橙偷偷跑来塞了本书给他。
叶修瞪大眼睛：“这……这是哪儿来的？”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找到的。”苏沐橙小声说，憋了一会儿还是笑出来，“你别信我哥，他上学的时候每天就忙着赚钱，哪有功夫想其他事情。我估计他呀，都是临时恶补的。”
叶修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上这本《37种暗恋》。
苏沐秋有些着忙地冲进来：“——苏沐橙！”他目光落到叶修手上，登时捂着胸口，“快回你房间去。学习要自觉知不知道！”
苏沐橙一步三回头地回房看书去了。“保重”。叶修感觉苏沐橙最后给自己做了这么一个口型。
他正襟危坐，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随手把书放在了那堆乱七八糟的稿纸里。
苏沐秋在他身边坐下，叹气：“妹妹大了真是不好带。”
“弟弟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叶修被迫改叼棒棒糖，棒尾在嘴角一翘一翘，手上已经熟练地跑起了地图。
“我还没怎么听你讲过你弟弟。”
不知道为什么，叶修觉得苏沐秋好像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他转头看苏沐秋：“长相和我一模一样，性格跟我完全相反。你耳朵里听的东西就是他的，好学生乖宝宝，这种介绍法算不算言简意赅、鞭辟入里——你什么时候连白天都听这个了？不嫌洋鬼子闹腾啊。”
苏沐秋把绕在脖子上的耳机摘下来，有些小心地把播放器关掉。似乎是停顿了一下，这才笑着回答道：“没什么，就觉得听多了其实还蛮好玩儿的。”
“另外，以你这家伙的人品居然还能有这么样一个弟弟，现在连我家沐橙都要被你拐走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苏沐秋惆怅地看了那本书一眼。
“放心好了，哥是什么人？你的黑历史我会给你保密的。”
“喂我完全不是想说这个好吗！”苏沐秋跳起来。
“那就说点我想说的，”叶修腾出一只手把他勾过来，“看到这个拳法家了没，有没有兴趣跟他玩两把？”
苏沐秋换了副探究的神情盯着屏幕，指尖在裤缝上来回摩挲了一会儿：“好啊。等我把秋木苏开过来。”
“你快点儿，我先会会他。”
“不就是pk榜上的那个吗，你还真跟他计较那么几场的胜负啊。”苏沐秋一边插卡一边吐槽。
叶修挑起眉毛：“我就不信你没兴趣。”
“那我也不是想跟他打架。”秋木苏开始全力朝一叶之秋跑去，“诶我跟你说，要是真的爆了他的武器你可快点捡，我要研究研究。”
“……您这真是比我黑多了。”叶修无语。
苏沐秋正直脸：“别瞎说，我是让你速战速决，晚点陶老板还有个活儿给我们做呢。”
“嘉世网吧的陶轩？”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好像对我们俩挺有兴趣的。找了我好几回了。”
“……我一直觉得苏沐秋你的表达能力很有问题。你数学老师给你上体育课的时候没跟你说过这事儿么？”
“你怎么知道我小学体育课是数学老师教的？”苏沐秋惊讶。
“……”
当我什么都没说。
叶修决定全心全意去调戏那个“大漠孤烟”，感觉这家伙比苏沐秋这滑不溜手的家伙要正直多了。正直的人调戏起来才好玩儿\(^o^)/~
陶轩搓着手，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的，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什么正酝酿着抽芽，在经风历雨之后，将会长成什么不得了的样子。华丽的，雄壮的。就像他曾经梦想过千百遍的那种样子。
陶轩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心想这应该就是他寻找了那么多年的“种子”。
他咳了两声，感觉这样才能把冲到喉咙口的颤抖压下去：“小苏啊，你看我们合作了这么久，彼此之间还是挺了解的……”
苏沐秋身边的那个少年——常年懒洋洋，只在打游戏和看到苏家兄妹时才会露出点不一样神气的少年——是叫叶什么来着，突然不是很悦耳地开口打断：“陶老板，有话您不妨直说，我们还有个代练没完成呢。”
明明用词都很客气，但是莫名觉得没法再更进一步相处了。陶轩不无郁闷地想，他只好接着话茬打直球：“那我就长话短说，荣耀联盟要开赛了，有没有兴趣跟我组一支战队去征战四方？”
陶轩说完满意地看着两个人脸上明明白白的震动。他喜欢别人为自己所动的神情，这让他感到满足。他再接再厉：“你们俩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荣耀玩家，值得更高更广的舞台。别的不说，我愿意倾我所有构建起一个以你们为核心的战队，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到你们加入？”
半晌，在陶轩炽热的目光中，苏沐秋犹豫道：“我……想再考虑一下之后答复您。”
回家的时候叶修走在前面，苏沐秋塞着耳机跟在后面。自从对散人的构想破灭之后，他们时常用这样的方式沉默着走完这段不长不短的归途。
叶修觉得苏沐秋说完“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之后，整个人都沉静了很多。苏沐橙一度担心哥哥是不是受到了打击，有段时间整张脸也跟着忧郁下来，搞得叶修那天去给苏沐橙送东西，被她们班小男生追着跑出了校门。
这兄妹俩，一个两个都是问题儿童啊。
可叶修也知道的是，苏沐秋并没有真的在沉沦。他只是在思考，思考在散人这件事上的得与失，想要用更理性的态度来对待荣耀。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荣耀从来都不仅仅是一个游戏。
而荣耀对于他们来说又究竟是什么，还需要靠他们自己想清楚。
“叶修，陶老板说的那件事你答不答应？”在家门口，苏沐秋终于摘下耳机问。
叶修捏着钥匙，本打算开口，门却先自己开了，苏沐橙穿着那件有些大的围裙冲他们灿然一笑：“今天有点早。”
“早点回来查你有没有好好写作业啊。”叶修便收了钥匙顺口胡扯。
“我去写作业了，你们俩又吃泡面么？”苏沐橙轻车熟路地吐槽两位兄长，顺便麻利地把饭菜端了上来，“知道你们懒，有菜也不热、有饭也不吃，我就勉为其难照顾一下你们啦。”
“不会花多少时间。因为我本来也是要吃饭的。”她坐下捧起了碗，“你们干嘛不吃啊？这几天我天天自给自足，你们对我的水平有点信心好不好？”
叶修对苏沐橙的印象仿佛还是初见面时那个圆着脸蛋不情不愿地给自己泡面的小姑娘，没想到一眨眼，她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守完不知道两个没谱兄长什么时候能回来的长夜，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动作好像永远是那么爽快利落。
叶修一把捞起筷子：“沐橙你慢点。说是给我们做饭呢，全进你肚子了算怎么回事儿？”
苏沐橙正在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还要去写作业。”她眨着漆黑的眼珠，非常无辜地回答。
“听见了吗沐秋大大，沐橙回头得写作业。那我们俩还是老规矩，后吃完的洗碗。——我不客气了啊。”
一直站在门边的苏沐秋——叶修觉得他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好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一个腾挪扑过来：“叶修你有种别偷跑！”
可算是又活蹦乱跳了。
苏沐秋朝外，叶修朝里，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你在担心沐橙？”叶修忽然翻过来，戳了戳苏沐秋的背。
长长的耳机线顺着苏沐秋的背脊隐入腰间不见，叶修等了一会儿，没什么耐心地直接把耳机摘了，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低沉的标准英音，一如既往让他打了个呵欠。
“好了好了别听了，问你话呢。”他把另一只也摘了下来，苏沐秋终于转过身。
“我已经不担心沐橙了。”苏沐秋说，“沐橙很懂事，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我的负担。同样的，我也不会允许自己给她这样一种错觉。更何况，她确实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就是嘛，组个战队又不是连家都不能回了，再忙我们不是也把沐橙照顾过来了么，没有你总还有我在啊。”
“没错。”苏沐秋愣了一下，抿着嘴像是在微笑，“还有你。”
“我就是有些担心。我从一开始玩游戏就是存着赚钱的心思，看重荣耀是看中了它的发展潜力，可以让我赚更多的钱——这一切是凌驾在我个人的喜好之上的。所以说实话，我不知道组个战队去打职业赛，我能不能坚持下去。”
苏沐秋动了动，把手枕在脸旁：“冠军这条路太长了，也许终点有诱人的奖励，但我们也不是唯一一个志在必得的队伍。”
“比如大漠孤烟，我好像听说他也要加个什么战队进联盟。以后应该就是对手了。”叶修想了想道。
“所以啊，一切为了荣耀，一切也都可能止步于荣耀，变数太多，我没办法一下子说服自己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去。”
叶修盯着苏沐秋的双眼，黑暗中只有细微的光在瞳仁里闪烁。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是偷了叶秋的行李跑出来的。”说完叶修闭上了嘴。
“然后呢？”苏沐秋久等不到下文，忍不住问。
“没有然后了，然后的故事你全都是亲历者。H市是我第一个目标，也是最后一个，在这里我遇到了你和沐橙，打起了荣耀，现在也有可能要成为一个职业选手，在更高的舞台上为荣耀征战。就是这样。”
苏沐秋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想说什么。
“你果然是个渣，渣兄！”最后他只能为叶秋愤愤不平。
“为什么呢？我不过是想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啊。我喜欢游戏擅长游戏，不喜欢那么多的束缚，但是我父母不理解。所以我才只好跑了出来；我苦练技术、打磨自己， 一叶之秋终于闯出了那么一点名堂。但是到现在我也只是偷偷给叶秋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叶秋气急败坏地骂了我一顿，不过挂之前他还是小声问了我一句过得怎么样，身边钱够不够花。”
“你知道的，有一天我回来之后像是浑身打了鸡血，带公会连刷了两个boss.”
叶修咂咂嘴，失笑：“笨蛋弟弟。”
“你很辛苦。”苏沐秋听完所谓的“故事”之后，终于总结，“而且其实你对你弟弟也不是那么渣……”
“所以你才是更该站在那个舞台上的人。我可以在你身后，把其他一切打理好，你的武器你的装备，心无旁骛地支持你，照顾沐橙直到她能独立……”苏沐秋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苏沐秋的规划，“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因为追逐荣耀这么辛苦，所以失败带来的打击才是巨大的。可是你跟我完全不一样，你不止有天赋，还有沐橙的理解，有我这个网游大神的陪伴，失败才不过真正的是重头再来一次而已。游戏是我的梦想，父母叶秋是我的亲人，可是他们却站在对立的两方。虽然我一直不想说，但只有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赢了——你有资本义无反顾地追求梦想，而我和沐橙也将一直在你身边。”
“……苏沐秋大大，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苏沐秋闭上眼睛陷入昏沉的睡梦中时，脑海中徘徊的还是那句话——“我和沐橙也将一直在你身边”。
那大概是并不很多愁善感的人，第一次感觉心里汹涌着这么多年来的酸涩、委屈、彷徨、期待，和从此之后，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甜。
叶修和苏沐秋签了合同。
陶轩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这两个签名好多遍，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向他们伸出了手。
握手时还能感觉到战栗，两个竭力把自己装扮得成熟的人，其实手指细长、手腕伶仃，不过还是半大的孩子。
陶轩第一次生出了商人之外的情感，或许可以姑且将之称作一种同情：“以后喊我一声陶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三个的。”
饶是叶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忍不住和苏沐秋一起，眼神都亮了起来。
他们折到学校去接了苏沐橙，三个人慢慢往超市走。
因为了却了一桩大心事，苏沐秋满眼都是笑意，苏沐橙更是开心地表示要好好犒劳他们一顿。
“吃火锅吧？我攒了一点钱，我请你们！”
不等苏沐秋说话， 她蹦蹦跳跳地进了超市。
苏沐秋问叶修：“你带钱了没？”
叶修了然：“放心，哪能真要小丫头动她那点私房钱。”
最后，在叶修一挥手表示“霸道总裁包养你”的冲天壕气下，苏沐橙只分到了掏调料钱的机会。
“说得信誓旦旦的，我还以为你真带钱了呢。”苏沐秋边点找零边吐槽，“结果是慷他人之慨。”
“我们俩谁跟谁，我的不就是你的么？”叶修凑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购物袋，“再说了，有沐秋大大在，我就心甘情愿地当个苦力好了。”
苏沐秋心中正冒出一点感动的芽，就看见叶修在袋子里掏啊掏地，掏出了一包烟。
从拆开到点着，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
“叶修！”苏沐秋咬牙切齿，“我说你怎么那么积极。真是好本事啊，手多快！”
“过奖过奖。哥职业级的。”叶修不要脸地揽过苏沐橙当“人质”，在苏沐秋暴怒着踹上来之前，溜到前面去了。
苏沐秋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地掏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播放键按下，一串叽里咕噜的洋文过去后，有个熟悉的嗓音响起。
听到这儿苏沐秋无可奈何地想，还是算了吧。一张脸瞬间柔和了表情。
他望向前方。苏沐橙背着手跟在叶修身边，扬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常年一身运动外套的叶修把食材饮料挂在了腕间，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听了一会儿之后侧过脸回答了她。
视线里烟灰随着嘴唇的开合而四散，碎星一样的火花偶尔闪烁。
苏沐秋感觉自己不知道哪里搭错了线，忽然跑到两人身边，摘下一只耳机，冲叶修递了过去。
叶修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正好转过头。
燃烧的烟头悲催地撞上了苏沐秋递来的耳机。
叶修僵硬着扭回脖子，苏沐秋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夹在中间的苏沐橙偷偷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脸色，想：啊呀不好，我的尴尬癌要发作了。
终究还是没让她发作。
叶修问：“你想让我听什么？”
没等苏沐秋回答，他又迅速地接了下一句：“回家啊。先回家了再听，沐橙都饿了。”
“……明明你也喊了饿的。”苏沐橙小声反驳。
苏沐秋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在这矛盾的情感下，却因为那相同的两个字，还波涛汹涌着一点满足。
梦想正唾手可得，家人也一直陪在身旁。
还真是夫复何求了。
那一晚苏沐橙看着她那两位不胜酒力的兄长，一个睡得像昏迷过去了一样，另一个蹲在他身边嘿嘿嘿地无声傻笑。
那一晚之后，叶修再也没有机会听到苏沐秋想要他听的东西。他摸着那张小小的照片想：当初就不该答应没你在了帮你照顾沐橙，这不是光明正大地给你机会压榨我么。
我养叶秋那么随心所欲，你怎么就放心我和沐橙两个人过呢？
很多很多年以后，苏沐橙见到了只闻其名犹如传说一般的叶秋。叶秋对叶修说：“混账哥哥，跟我回家。”
啊呀，我退步忍让了很多事情，可只有这一件是怎么也不能让步的呢。我并不想当什么万众瞩目的大神，我只想在他身后当一个小跟班。因为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啊。
苏沐橙歪着脑袋，在心里对叶秋说了抱歉。
又过了两年，叶修坐在苏沐秋面前，透过冠军戒指的圆圈，看苏沐秋那张再也不会老去的容颜。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从头再来了一遍，带着君莫笑带着千机伞，带着沐橙带着我那笨蛋弟弟。这一次我的梦想和我的家人都在，除了你吧，反正你也偷懒十多年了。”
“就是这样我也给你留了个超过我的机会，连胜37次的单挑之王，这数字是不是有点熟悉？啧啧，也不知道那第38次还等不等得到……”
“因为我要回去了。老头子亲自派叶秋来接的。来叶秋，跟他打个招呼。你那催眠一样的英语对话，这家伙当宝贝一样听了三年，还拉着我听，我都不知道他想让我听什么。”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叶秋。”叶秋鞠了个躬，然后把花献上。
叶修笑了笑，想摸根烟，恍然烟已经先被苏沐橙给摸走了。
“不好意思啊，现在沐橙手跟我一样快了。”叶修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回家吧，哥哥。”
“嗯，就来。”
叶修把那枚戒指套在手指上，晃悠悠地转身先走了。
叶秋跟在他后面，回头看着少年的笑容想：你想让他听的，是不是就是那句话呢？
十岁那年叶秋贪玩儿跑迷了路，是叶修找到的他。
叶修冲他伸出手说：“笨蛋弟弟，回家了。”
本来还能憋住的叶秋，听完之后哭成了花脸猫。
后来他得了个小播放器当礼物，在传输了一堆正经东西之后，忽然玩心大起，自己模仿着叶修的语气录了一句：come back home；笨蛋弟弟，回家吧。
回家吧。苏沐秋一听到声音，就知道这不是叶修。那么大概是叶秋？没想到小孩子别别扭扭的，居然还是个兄控。
可是回家吧，回家吧。不管是谁说的，都觉得是一个好暖心的短语。
他想让叶修听听，或许这样他就能明白家里人对他的思念和关怀。
——但也可能这并不重要呢？后来苏沐秋想，虽然看起来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可叶修其实真是一个很在乎家人的人。比如对他和沐橙。
只是表达方式太拙劣而已。
不过原版的“回家吧”果然好听多了！好听得不得了！
苏沐秋醉醺醺地捧大脸，盯着叶修看了好久，直到自己也沉沉睡去。
叶修至今仍不知道苏沐秋想让他听什么。
可是叶修最终却还是在历遍种种之后，与这两个字殊途同归。